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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梳妝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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鳳凰元年十月九日,鉛色的天幕上,有一行黑色的斑點朝著南方徐徐飛翔。街頭沒有一絲風,安靜得像墳墓,皇帝的馬車沿著與大雁相反的軌跡平穩駛來,像是飄在河面上。

春江水月掀開天鵝絨窗簾向外望去,街上空空蕩蕩,沒有一個人。

滿載布匹的貨車、堆滿奇異水果的小攤、各式各樣的店鋪、大大小小的牲口..百無聊賴的待在自己應在的地方,只是缺了人。

缺少了人的朱雀大街就像解下面板的鐘表,露出了覆雜、機械的內部構造,熟悉的一面被剝落,沈默的大街陌生而恐怖,皇帝不喜歡這種氣氛,在這種氣氛裏,她會忍不住懷疑每個人都在背地裏搞陰謀詭計,於是她不高興了。

嘴角微微上翹,這是皇帝發怒之前的習慣動作。

“吾皇萬歲、萬歲、萬萬歲!”

歡呼聲恰到好處的響起,黑鴉鴉的腦袋在車舷上下浮動,皇帝釋然的笑了。原來街上並非沒有人,只是他們都跪在地上不出聲,難怪她看不到。

皇帝打了個手勢,熟悉她心意的內大臣忙把車窗打開,這樣街上的人就可以看到皇帝滿意的微笑了。

美麗端莊的皇帝傲慢的沖她的子民揮揮手,人們立刻停止了歡呼,靜靜等待馬車通過,這才賣布的賣布,趕車的趕車,回到自己的角色裏去了。

只有皇帝仍然陶醉在方才的樂趣裏,微笑著對內大臣說:“朕決定了。”

“陛下不去處決陰陽明鏡了?”

“去還是要去的,不過處決太沒意思了,朕有個更好的主意。”

“陛下的主意定是精采得很,婢子準是猜不到的,不過,若是不殺陰陽明鏡,君上他還會主動來見陛下嗎?”

皇帝沒有回答,她也說不準他會不會來。

傾城已經不再是四年前那個纖弱的大男孩兒,她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什麽。假如今天還不能使他屈服,她就只好殺了他。

“我下得了手嗎?”皇帝問自己。又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。

內大臣春江無瑕在等候她的答案,那張聰明的臉蛋上透著一股子罕見的傻氣。

魔皇春江水月厭惡的閉上眼睛。

她知道自己是皇帝,所以她高興了就跟她說話,不高興就當她不存在。可惜她不能這樣對待傾城,全天下只有他不肯聽她的話,可她偏偏只在乎他,一想到這個,她就忍不住想發瘋。

連續七天來水月一直在發瘋,她理直氣壯的殺掉了很多根本沒得罪她的人,有人說她殘暴、說她濫殺無辜,水月卻覺得自己殺人的理由很充分:傾城惹她生氣了,她不能殺傾城,只有殺別人。這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?

三天前她下令火燒學宮,現在她親臨火場遺跡,很高興的發現在一片焦黑的斷壁殘垣裏,真理塔完好無損的挺立著。

“埋掉它!”

這是皇帝的旨意。

侍衛們呆呆望著她,懷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。

埋掉真理塔?

塔怎麽埋?

他們不敢提出這樣的疑問,也不敢懷疑耳朵,與耳朵相比,腦袋可重要多了。

一萬名勞工很快便被征調到真理塔前,依照皇帝的心意,開始了活埋真理塔的作業。

內大臣在開工之前問是否可以把塔推倒?這樣一來勞工們就省事多了。

皇帝認為自己不需要讓勞工省事,或者不如這樣說,假如不能讓勞工們多費些力氣,她當皇帝還有什麽意思呢?於是她明確的告訴內大臣,“豎著埋!”

應該承認群眾的力量是強大的、智慧是無窮的,盡管皇帝提了一個荒唐的要求,勞工們還是完美的把它實現了。

蚯蚓爬上了窗臺,真理塔一寸寸消失在黃土裏,成了人造山丘的芯。快完工的時候下起了小雨,野草迎著雨,蕭蕭秋雨裏打傘的少年走近了。

雨不緊不慢的下著,傾城面無表情的望著被埋葬的真理塔。

原本寬敞的校園如今已經被黃土填平,堆成了一座碩大的圓錐形人造山。

位於山峰正中的真理塔被深深埋進土裏,十層石塔只餘不到一米的塔尖露在土表,有如風中殘燭,那個他曾經多次進出的天窗半掩在黃土中,黑洞洞的,像是無力呻吟的喉嚨。

原本該是穹頂的地方,一人負手卓立,身穿龍袍,銀發披肩,姿容若仙。

春江水月故意對他視而不見,可當他把雨傘送到自己手中的時候,心跳卻不爭氣的加快了。

她冷漠的接過傘,沒有看他一眼,他並沒有期待她會給自己好臉色,徑自開口說:“我們該談談了。”

“你終於肯出來了,那老巫婆對你就真的那麽重要?”

“的確很重要。”

水月冷笑不語,鳳目殺氣畢現。她的目光和神情非常古怪,甚至可以說是黯然神傷。

水月小心地、遲疑地、輕蔑地盯著傾城,那眼光不僅使他感到陌生,而且似乎含著敵意的警惕。那是一種女人的眼神。

“在我心裏,過去也罷,現在也罷,將來也罷,最重要的人始終是你。”

水月的心一下子縮緊了,不知道該怎樣回答。

“但是最重要並不等於唯一重要,這一點,希望你能夠諒解。”

水月霍然轉過頭來,怒斥道:“你以為朕當真不能殺你?”

“如能換取陛下回心轉意廣布仁政,在下願以死相酬。”

水月定定看著他,忽然冷笑道:“廣布仁政?這是你的真心話抑或借口?朕廢兩院、撤兩宮,你不來;朕殺叛臣、誅偽君,你也不來;直到朕要殺陰陽明鏡了,你才肯走出來求情,你說,在你眼裏,仁政重要,還是陰陽明鏡重要!你說,你可願意替她而死!”

傾城平靜的望著她的眼睛,沈聲道:“我願意。”

水月楞住了,他的從容鎮定讓她無所適從,好像自己做了一件很無聊的事,先前觀賞真理塔被一點點埋入土中時的快樂,不翼而飛,變成了無可救藥的自我厭棄。

她知道自己已經把傾城逼上了絕境,也把自己逼上了絕路。

她忽然仰天長笑,表情卻說不出的悲愴,“你想死,朕便從了你的心願!來人哪--”

一幹侍衛忙丟下鐵鏟跑上前來,戰戰兢兢的仰視著狂怒的皇帝,臉上露出了受虐待的小動物般可憐巴巴的表情。

水月緊咬牙關,兇狠的目光威逼著傾城,哪怕他是一座山,也要在這目光下崩潰了。

傾城覺得自己沒必要像只鬥雞似的跟她較勁兒,於是就走開了。

他居然敢不把她當回事兒,她快氣哭了。

水月帶著哭腔吼道:“朕要最好的劊子手!快去找來!”

侍衛長塵.小小上前奏道:“啟稟陛下,天香君乃皇族貴胄,按律不可見血。”

雖然知道這是在委勸自己收回成命,水月卻已經騎虎難下,強忍著滿腹心酸,故作鎮定的說:“不見血光,便換絞刑!”絞刑二字出口,眼淚險些落下來。

被處死的是傾城,可她卻覺得自己正在受人世間最殘酷的折磨,她一千次一萬次在心裏乞求傾城,“你為什麽就不能屈服一次?為什麽就不能給我一次機會?”可她什麽也不能說出口。

秋風卷來了黃葉,片片飄零,徹骨的寒意侵襲了水月的心,仿佛置身於絕嶺雪峰,縱使放聲哭喊,那哭喊也會和著淚水結成寂寞的冰。

絞刑架很快就豎起來了。人們停止了工作,丟下鎬頭、鐵鍬,叉著手圍在絞架前,像是圍觀奇珍異獸似的,時而看看傾城,時而看看水月,暗地裏打賭皇帝會否當真殺死她的未婚夫。

就要被送上絞架的傾城,這會兒在想什麽呢?水月忍不住猜想。

他仰望真理塔的表情是如此悲傷,難道他死到臨頭了還在想著陰陽明鏡?水月禁不住羨慕起被活埋在塔中的明鏡了。

“寧可把她換作我..”她傷透心了。

“住手--”

蕭紅淚飛馬趕到了。

望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,水月卻平靜下來。

她的兩個女寵臣仿佛水與火,春江無瑕是凡事都要火上澆,蕭紅淚則堅定不移的扮演著消防隊員,每每在關鍵時刻跑來救火。

這一回來救火的不只是蕭紅淚,艾爾.波科拉、雷因、貝隆、明典..帝國朝廷的官員全都跪在絞刑架前替傾城求情了,當事人本身卻一臉淡漠的站在那裏,好像眼前發生的一切跟自己毫不相幹。

水月被激怒了,柳眉一揚,不耐煩的說:“誰敢絮聒就殺掉!”艾爾等人面面相覷,最後目光全落在了蕭紅淚臉上。

蕭紅淚只好硬著頭皮上前說:“啟稟陛下,不知誰人放出謠言,說是陛下要殺天香君。帝都百姓聽了謠傳,竟群起嘩變,似有暴動之虞。”

水月神情古怪的看著她,問道:“你想怎樣?”

蕭紅淚道:“此事其實再簡單不過,只要陛下肯與君上攜手出游,百姓見君上健在,謠言不攻自破。”

聽了她的話,水月臉上現出了難得一見的笑容,“蕭紅淚,你很好,你是大大的忠臣,朕不會虧待你。”

蕭紅淚低眉順眼退到一旁,淡淡的說:“臣一向忠心,替陛下分憂解難是臣的本分,不敢別有所求。”

水月心照不宣的笑道:“分憂解難,說得好。下去吧。下面跪著的也都起來吧。”

蕭紅淚沖傾城使了個眼色,垂首退下。

水月負手遙望斜陽,似是若有所思,又像在等待著什麽。

傾城走到她身旁,主動拉住她的手。

水月故意不理他,但也不掙紮,雪頰飛紅,楚楚動人。

傾城用力握了一下那小小的手掌,她才轉過身來恨恨的瞪著他,嗔道:“不裝死啦?你這家夥,真比死牛皮還硬!”說著,竟禁不住“嗤嗤”的笑了起來。

主動挽住傾城的手臂,水月心滿意足的離開了稷下廢墟。

棄車步行,頃刻間來到帝都街頭。街上車水馬龍行人各行其是,哪裏有什麽暴動?當然,這已經不重要了。

兩人攜手爬上城頭,看著腳下的城市,水月感慨的說:“你看這帝都城,難道不是安居樂業萬戶升平,至多只需十年,我們就可以讓全天下都變成太平世界。”

傾城忍不住追問道:“十年之後呢?”

水月微微一笑,倨傲的說:“一朝掌握天下,何必身後千秋!”

“掌握天下又能如何?”

水月笑道:“隨心所欲,豈不快哉?”

“就是為了個‘快哉’?你就為了區區‘快哉’大動幹戈?”

水月仿佛很天真的反問:“快樂不好嗎?難道我要弄得自己不快活才好?”

傾城呆呆出神,忽然握緊了水月的小手。

“任性的傻姑娘啊..”短短一句話,卻包含了無限的憐愛。

水月怦然心動,停下腳步,低聲斥責道:“不準小看人!朕的心情,豈是你這傻子能夠明白的!”

傾城苦笑不語,心裏想道:“你畢生所追求的不過就是‘隨心所欲’四個字,我很早就知道了。”他知道水月愛面子,不喜歡被人看穿心意,改口說:“我們之間,難道還有什麽不能說的?”

水月“噗哧”一笑,俏皮的問:“你跟我又是什麽關系?你又不肯嫁給我,我們沒關系!對了、對了,你還是朕的徒弟呢。可是你又不聽話..我現在不要你了,把你逐出門墻可好?”

“婚典那天,陛下可要打扮得漂亮一點才好,別被我比下去。”

水月怔怔的看著他,眼中閃著夢幻的光彩,良久才道:“好呀..那,你今晚就幫我梳妝打扮可好?我要是跟你一樣漂亮就好了。其實,我跟你說,很久很久以前就想告訴你了。”

水月蝴蝶穿花般飛到他面前,挽住他的手臂,眼神像小孩子那樣坦誠,“我們之間發生了那麽多不愉快,都怪老天瞎了眼,假如造物主把我做得比你更美..一切誤會都不會發生,我們甚至會比現在更幸福。”

傾城點點頭,指著腳下的朱雀大街說:“從這裏看下去,每個人都像螞蟻那麽小,若是一個巨人站在這裏,恐怕想不通這些小螞蟻成天到晚忙忙碌碌,到底是為了什麽。”

順著他的目光,水月凝眸良久,忽然抓緊他的手臂,低聲說:“我很害怕。”

傾城沒有說話,只是把她攬到懷中,這一刻他忽然希望自己更加強壯,希望自己的胸膛能多帶給她一點安全感。

水月靠在他胸口,閉著眼睛,仿佛不再是叱咤風雲的皇帝,而是一只小小的、毛茸茸的雛鳥。

她小聲細氣告訴他,“九千九百九十九個木偶,全堆在寢宮裏--都是我親手雕刻的哦。“完成了,可卻不知道該許個什麽樣的願望才好。”

她把雙手伸進夕陽裏,癡癡的望著被染紅的手掌說,“我用自己的雙手,什麽都可以得到,哪裏還用得著許願啊..”

傾城沒說話,只是抓住了那雙小小的手,包在自己掌心裏。他害怕它們變成蝴蝶飛走。

他們就這樣默默依偎了很久,傾城說:“我們回去吧。”

走下城樓的時候,水月問傾城:“你還記得上次在企鵝城,我帶你爬上高山看月亮?我總是喜歡把自己丟棄在被人遺忘的角落,一不小心,就忘記回來了。所以有你陪伴著,我就什麽都不用記掛,快活得忘乎所以。”

傾城笑道:“你要是不想走,我們再待一會兒也沒關系。”

水月搖頭嘆道:“當然沒關系。這是我的國家,我想待到什麽時候就待到什麽時候,可是,最終還是要離開,不是嗎?“就算我能在這裏蓋一座城堡,住下來,夕陽也不能只為我的欣賞而永遠掛在天盡頭,你想,我們活在世上,想隨心所欲該有多難?“我剛才還覺得好開心,可現在一想到要離開,就難過得不得了,原來世上還是有我雙手掌握不了的東西啊..我覺得,自己像個在沙灘堆砌王國的小孩子,當我宣布占領一個沙堡的時候,海浪打過來,一切都沒了..”

“別怕,親愛的,至少還有我。”殘陽的餘暉裏,他在她唇上留下了深情的吻。

水月不知道,傾城這句話,就意味著訣別在即了。

傾城答應水月,今夜留在皇宮。

晚飯後,傾城寫了兩封信。

第一封寫給溫妮莎和青雀。

傾城在信中說,帝國發生了一些變故,情況非常糟糕,一場波及全四神的戰爭即將爆發,特別叮囑她們母女明哲保身,萬萬不可離開黑森林,假如遇到解決不了的困難,就去玄武找楠.帝釋天求助,只要說出他的名字,一定有求必應。

因為一些無法說明的狀況,他暫時不能夠去見她們,請母女倆不必掛念,很快就會重逢。

第二封寫給楠.帝釋天和李璧華。

叮囑她們密切註意新帝國形勢,假如春江水月他日北伐玄武,鳳凰帝國正值全盛時期,絕非蒼天所能匹敵,萬萬不可與之硬拼,不妨假意歸順,盡量保存實力,以圖將來。

寫完了信,傾城卻又發起愁來:如今到哪裏找可靠的信使呢?

正冥思苦想,忽然聽見窗外響起“沙沙”的腳步聲,分明是軟底快靴的聲音。

宮裏女子都穿木屐,怎會有這種聲音?水月絕不會在窗外鬼鬼祟祟的走動。

“蕭姐姐?”傾城試探的問。

那人沒吭聲,轉身便走。

傾城忙又喊道:“納蘭?”

那女人遲疑了一下,站定,緩緩轉過身來。果然是納蘭婉容。

“君上,我..”一語未了,已是泣不成聲了。

“進來吧。”

短短數月不見,納蘭婉容就像換個人似的,瘦了一圈不說,臉上更是沒有半點血色,憔悴得叫人心痛。

沒見面的時候,心中著實恨她出賣自己,可如今見了面,滿腔怨恨又都不翼而飛了。

納蘭婉容告訴傾城,這些天來她左思右想寢食難安,始終覺得應該來見他一面。因為她背叛了他,希望傾城能夠懲罰自己。

傾城嘆道:“我不怪你,各為其主,怎麽談得上背叛?就算背叛,你背叛的也是帝國,不是我個人。”

“我知道你會這樣說,我也曾試著說服自己相信所做的一切都是無罪的。可是,我還是沒法做到,我就是覺得對不起你。”

傾城勸道:“不管怎樣,我都原諒你了。所以,你千萬不可以胡思亂想。”

納蘭淒然一笑,說道:“我知道君上是好人,一定不忍傷害納蘭,納蘭是軍人,身體性命受之父母報效國家,理應戰死疆場,決計不敢蠢到自戕的地步,我所能夠奉獻給君上的,只有清白的女兒之身,希望君上能夠可憐納蘭一片誠心..”一語未完,她已羞窘得說不出話來。

傾城轉過身去,嘆道:“別傻了,好納蘭,快回去吧。”

納蘭垂下頭,低聲申辯道:“可是,我不是想討好你,我是..是心甘情願的啊。”

傾城搖搖頭,讓她別再說了。

“你的心情我已明白。曙光的女兒啊,請別再囿於內心的陰影,你的價值不在於用寶貴的身體來討好男人。”

不願意傾城知道他已深深傷了自己的心,納蘭哭著說:“我.我殺了人..剛才進來的時候..我沒辦法..被侍衛看見..”說著無力的倒在他懷中抽噎起來。

等納蘭婉容雛鳥般瑟瑟顫栗的身子漸漸平靜下來,他不動聲色的掙脫她的懷抱,沈著的說:“現在出宮太危險,我送你。假如你還當我是朋友,就幫我送信吧。”

納蘭婉容從傾城手中接過那兩封信,護身符似的貼身放好,臉上恢覆了血色,眼睛裏也閃動著幸福的光。

分手的時候,她鼓足勇氣告訴傾城,“君上,就算被你當成下賤女人我也要告訴你,納蘭永遠都是屬於你的--總有一天,你會明白我的心!”

送了納蘭婉容出宮,傾城又把那侍衛的屍體用魔法燒成灰燼,不見一絲痕跡,才心事重重的回了寢宮。

才出來不到半個時辰,屋子裏就大變模樣,一群宮女忙忙碌碌,把林林總總的描金衣箱鏤花妝篋搬進屋裏,居中指揮的宮裝女子竟是蕭紅淚。

見傾城走來,蕭紅淚喜氣洋洋的迎上來說:“嫁妝我可全給你送來啦,怎麽樣,還缺什麽,我這個大媒人幫你找去。”

傾城苦笑道:“蕭姐姐,你又胡鬧。”

“什麽叫胡鬧?”蕭紅淚白了她一眼,正色的說,“你可不能壞了咱們稷下美形道場的名銜,務必要把陛下打扮成天下最美的新娘子!”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,笑道,“陛下快回來了。要打起精神來呀!”

“哇塞,好漂亮哦!高興死了!”蕭紅淚前腳剛走,水月就回來了。

看著滿屋子的衣料首飾,水月眼睛放光,傾城從沒見她這樣高興過。

水月興沖沖的打開一口又一口衣箱,不管逮住什麽衣服都要往身上套,對著穿衣鏡飛來舞去,笑個不停。每換一件,都要問傾城好看不好看。

傾城見她如此興奮,知道任她鬧下去怕是到了天亮也沒完,就說:“我來替你梳妝吧,不然明天就沒時間了。”

說著打開一口梳妝匣,取出一把象牙梳,一面沈甸甸的銅鏡。

水月一陣風似的跑過來,摟著他的脖子嬌憨的嚷:“梳頭我會!自己弄就行了。”

搶過象牙梳,挽著秀發對鏡梳理,側臉看到傾城目不轉睛的凝視著鏡子裏的自己,臉頰不由得緋紅了。

傾城忽然說:“水月,頭發剪了可以嗎?”

她停止了動作,驚愕的望著他。

“新娘子要戴鳳冠穿霞帔,長頭發不體面。”

“那也不能剪,留了好些年,人家舍不得嘛。”水月一下子撲到他懷裏,滾來滾去。“不剪嘛、不剪嘛--不剪行不行?”

她的神情像是乞求大人準許飼養寵物的小女孩,傾城納悶的想,這倒有些像小迦了。

於是便不剪。編成很多細細的小辮子,在頭上聚攏盤了一個盤螺髻,戴齊了珠寶首飾,秀美中更增了幾分雍容華貴。

傾城把鏡子遞給她。“你看--多氣派,這才像個女皇的樣子呢。”

水月看著鏡子裏的自己,簡直認不出來了。

“是我?我有那麽漂亮嗎?”她抿嘴羞笑道,“氣派是氣派,就是太麻煩了。”

傾城半晌不說話,方一擡頭,便看到了水月一臉的期待,只好說了違心話,“往後我天天幫你梳妝。”

“一輩子?”

“一輩子。”

“不嫌麻煩?”

“不嫌麻煩。”

“天哪,你真好!你又讓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..唉,我們該怎麽做?”

傾城吻了她的臉,笑道:“每天親一下。”

水月的肌膚極為細嫩,輕輕揌一下就會出現一小塊紅斑塊,好久才恢覆了珍珠般的色澤。

傾城覺得用多脂粉反而不美,結婚不比尋常,一點不用也是不行的,便施了薄薄的一層最細膩滋潤的粉霜,淡淡兩抹胭脂,恰到好處,古人所說的吹彈可破,就是這樣子吧。

畫眉,修眉,銀剪刀。

青色的黛筆,細細描畫,淡淡遠山浮在眉宇間,傾城想,那山裏可有神仙?

睫毛也用一把專用的夾子矯正,彎彎上翹。

傾城讓水月閉上眼睛,冰涼的睫毛夾觸到眼瞼的時候,水月“呀”了一聲,拉著他的袖管撒起嬌來,“涼涼的,好嚇人呢。快拿走、快拿走,我不要夾了。”

“很快就好。保證不疼。”

“不要、不要、不要嘛。”

“會很漂亮。”

“嘻嘻,讓我做好心理準備再來夾。”她鼓著腮揚起頭,眉頭微蹙,做出個痛不欲生的表情。

左邊,然後是右邊。

“好了。”傾城把鏡子遞給她。

水月照鏡子。先閉上左眼,看右側的睫毛,睜開,反過來再看一次。扮個鬼臉,露出滿意的笑容。

“幹得漂亮!呣,親一下獎勵啦!”她閉上眼睛,嘟著玫瑰花苞般鮮嫩的小嘴。

“嘗嘗這個。”

傾城遞給她一張鮮紅的紙片,閃著亮光。

“啥東西呀?”水月好奇的聞了聞,紅紙散發著芬馥的蘭花香。

“咬紅。”

水月像吃糕餅那樣嬌憨的咬了一下,紙上留下一個小月牙,嘴唇越發紅艷,仿佛塗了一層油,晶瑩誘人。

她害羞的說:“像不像剛吃了人?”

傾城笑道:“像剛被我吃過。”

水月白了他一眼,傻傻的說:“晚上睡覺怎麽辦,我都不敢閉嘴啦。”

“吃掉也沒關系。”

水月果然去舔唇紅,一本正經地咂咂嘴,忽然笑了起來。

“甜的呀。”

“我嘗嘗。”

“嗯,不要嘛!大色狼,不準勾引我。”水月甜絲絲的說,“我的初吻要等明天才給你。”

“可是你已經沒有初吻了啊?在新.雅蘭斯就被我偷走了。”

“去你的!那個不算--我睡著了嘛。啊,對了,跟我來--”提及新.雅蘭斯,水月忽然想到了當初送給傾城的木偶,便拉著他的手興沖沖的跑到書架前,隨便拉開一個抽屜,裏面滿滿的堆著人偶。

傾城愛撫著那些扮鬼臉的人偶,好奇的問:“這些小東西怎麽都長了一張欠揍的臉?”

“是很欠揍!一起毆打他們可好?”

傾城仔細看了一會,訕笑道:“原來都是照著我的樣子雕的啊。”

“我以前送給你的那兩個木娃娃,你還留著嗎?”

傾城笑道:“丟掉了。”打開荷包,取出人偶水月和人偶傾城給她看。

“你喜歡哪一個娃娃?”

傾城笑道:“男的女的都喜歡,只要是你生的。”

水月臉皮羞紅,嗔道:“你是皇後,你來生!”

“好啊,我們現在就生娃娃吧。”

“不行..”水月把臉藏在他懷裏,斷斷續續的說,“明天、等明天..”傾城摸摸她的臉蛋,火燙。

兩人又溫存了一會,傾城說:“天晚了,我要回去了。”他很害怕水月聽出他話音走形,好在她並沒有在意,她已經被快樂重重包圍,看不出別人的悲傷。

傾城飛奔著離開皇宮。他終於逃出了“魔感”的控制,可他卻因這解脫而悲痛欲絕。

一面飛跑著,傾城想起小時候,他第一次發現了影子的存在,也是這樣飛快的奔跑,希望能夠把那個黑乎乎的家夥從身後甩開,可是等到夜幕降臨,影子湮沒在黑暗中時,他卻因看不到影子而流淚。

那情景和現在何其相似,為什麽總是失去了才知道珍貴?既然有緣無分,當初何必相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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